【石油软件行业题材小说连载】没有星星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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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比较首要的任务还是开题。

我们几个从以前的精描项目的开题报告中查找对比了不同部分的文字，到目前为止虽然公司里已经在风传大庆项目的事情，但是官方仍然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说法，网站主页上也没有任何消息。

Viona、Vivien和我忙活了三天，算是基本攒出一个定稿。

这个定稿在公司制定开题报告的会上受到了来自各方面一致的讨伐，我们仨好像自从从事这个行当都没有因为开题报告经受这样的摧残。

从我的经历来说，国企的项目都是确定的，开题报告并不需要去专门给领导汇报什么。大多数就是做一个方法调研，然后写一个现在国际和国内的技术现状，本油田的应用先例，然后列一个项目的技术运行表，最关键需要列明白的倒是预算。开题报告都是格式文件，在项目开始以后回头填写的可能性也不小，属于应景的存档文件，并无实际的用途。

Viona在外企的时候也需要应付当时他们为中国各国企的开题报告，那个时代他们的技术是固定文字，不允许技术员工来篡改，基本上是一个标准Ctrl-C和Ctrl-V的过程，甚至直接从前一年不同油田的同类项目上全文摘过来也是正常的。项目开题答辩也不管是怎么样都能因为公司大牌而轻松过关，国企领导也知道质疑这类公司的技术还不如质疑他们的工作流程与油田现状脱节更精准。

我们三人在私企这段时间不同程度的经历了一些开题答辩，但是如此被反复推敲的开题还真是第一次遭遇。

我曾经跟Viona和Vivien抱怨：Zach汇报悖论，好像我们越重视我们的问题就越多。她俩一致表示赞同，在我们没有定稿之前Vivien就曾经感慨：“我觉得这次肯定又掉在Zach汇报悖论里了，我们这些讨论最后也许会被归零。”我们三个大笑，Viona提议那就干脆今天晚上就干到这儿，回家！

虽然是盛夏，到了深夜还是很凉，楼前已经不容易看到出租车了，Viona说不如再往前走走，边走边看着点儿。陪着两个如此聪颖美丽而且善良的姑娘走在北京的深夜也算是男人的福气。


等到我们全都凉透了的时候有一辆过路的出租被Viona及时叫住了，我们算了一下，结果是先送Voina，然后是Vivien，最后是我。

Vivien上车以后突然说她明天上午会稍稍迟到。Viona一笑，“咱们都晚一个半小时，反正下午跟他们讨论——”她意味深长的补充到，“要有心理准备哦，销售总是会提出很多问题的。”

“哈哈，”我跟Vivien在后座放肆的笑着，仿佛大家一瞬间站在销售的对立面进攻一般豪气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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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对于开题报告的细节并不特别挑毛病，但是他确实说出了一个基本问题，我们承诺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最后会落实在合同上，这些成果一旦被合同约束我们就很被动。
其实所有的销售都会盯着这个问题跟技术来讨论，但是有时候你不承诺技术成果和技术指标也实在是当技术的人的失败罢，呵呵。


刘颖自然也是关注在成本控制这一段，而且她还发现了我们仨长时间讨论套入的经费预算表存在着很多计算上的重复项目，会被甲方用各种理由而取消最后造成整个项目的预算下降。

对于Jerffery提到的这个问题Vivien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难道不是他们给我们这么大的项目吗，他们干吗还在里边挑肥拣瘦的？”

所有人都笑起来，但是没有人会因此批评Vivien，她也是在帮我们大家发牢骚罢了。

等到这一下午的讨论结束，我们的开题才终于让更多的销售满意，却也增加了很多技术原来极力要删除的若干条目，而这些就是Vivien昨天抱怨的我们可能讨论也是白干的印证。

说起来挺好玩的，尤其是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当事人会有着一种奇怪的恍惚感，——就好像，呃，就好像你曾经有一个情人后来失去了联系，当你回忆起跟她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会突然有些担忧感，记忆都是准确的吗？会不会当时我们都放大了某些情感过程？一段历史就在这样的追索中反而变得朦胧起来。

很多技术讨论或者这样的技术-销售讨论会每年在油田服务公司都开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每一次大家都带着全部的精力在其中为了每一个要点而全力争论，而这些争论形成的最终方案也一再被确认被执行。然后我们还是会再次设置这样的争论然后再在一个平衡点上确认而执行。然后我们遇到下一个项目，我们的轮回就如是又全部来一次。好像此前的争论都只是一个个案一样可以翻过去，但是我们每次发生冲突或者需要调和的地方其实永远的在重复。

怎么说呢，好像今晚看见的星星白天会被阳光遮掩，但是到了明晚还是会再次的以它原来的强度让你辨认出它，然后是后天晚上，然后是大后天晚上，然后是大大后天的晚上......

我大学学习日语的时候曾经读过石原莞尔写的《世界最终战论》，那个时候虽然知道他的思考已经不复有其基础，但是也会折服于他的理想性的判断。但是经过在私企仅仅三年的历练我就已经知道世上并不会存在所谓最后一战的可能性，我们如果要打仗，我们其实只是重复了我们祖先的足迹在跟我们一贯的敌人在作战，而且这种战斗不到我们自我毁灭就绝对不会停息——一个小小的技术-销售矛盾就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争执下去，更何况是不同思考体系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复杂矛盾，一战再战也无法解决其中的问题。石原莞尔能写出这样的演讲稿，也是因为他当时足够年轻啊，呵呵。

我正在摇头苦笑，Vivien捅了捅我腰眼儿，趴在我耳边嘀咕道：“别溜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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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会超时，Jerffery提议Dave请大家吃饭。

小雅因为一直在给几位主管领导添水也一直等在会议室，Dave笑了，“今天好，快把美女请全了。”

Jerffery说：“今天最累的是Zach，我看他好几次都要睡着了，Vivien要不盯着他估计这会儿呼噜声都把房盖儿掀起来了。”

小雅道：“Zach这两天总是眼睛红红的，确实觉得你们做技术太辛苦了。”

Vivien插话：“我也陪着来着，怎么就没有人同情我？我可是女生哦。”

得，三个女人一台戏，男人们自动收拾东西去楼下等着女人叽叽喳喳去洗手间补妆。


老冯在电梯间问我：“压力大吗？”

“大啊，当然大。”我说，“现在不光压力大，连头都大，一个头两个大。”

Dave笑了，“你刚来公司也吵吵压力太大，吵吵两个月不就开始上路了吗，“他看了看老冯，”Zach这种人就是属油田的——”

老冯及时追问：“怎么讲？”

“没有压力不出油啊，呵呵。”

进了电梯，Dave突然说，“咱们在大庆成立分公司是不是应该在网站上宣传宣传？老冯，项目开题就可以宣传了罢？”

“哟，Dave你是我老板，这还得你来拿主意，我现在是你的项目长，”他冲我挤挤眼睛。

“我说Alfred，你不错了，我还得给你打工呢，Dave 如果是乙方，你就是丙方，我顶多落一丁方。”

“行，行，说个正事儿，今晚咱们吃啥？”Dave问。

“这事儿，你主要请女士们，得听她们罢？”老冯说。

“这事儿，”Dave奸笑道，“要让女生拿主意就是Jerffery说了算，我可不想让她宰我这一道。”

“就近罢，而且可以限酒，早吃完早回家。”老冯也不想让Jerffery找地方的样子。

“近点儿好，我赶紧吃完还得按照Vivien的笔记改一遍多媒体呢。”我说。

“行啦，今晚给你放假。你要是不休啊，Vivien肯定也得陪着，咱们公司这么大一花骨朵都熬成烂白菜了。”Dave说，“赶下周去之前定稿就行了——开题报告，弄弄就行了，其实就是介绍个技术序列嘛。”

这话说得特别官方，也特别可气，就想到我原来那些国企领导，都说“早点儿歇着啊，注意休息啊，可不要累着了”，转脸把工期卡得比谁都死。Dave现在得做法更恶心，还说得好像飘轻一样，不就是一个介绍嘛——狗屎，今天下午把我们几个折腾成什么样子就为了这个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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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一方面羞愧于自己会忍不住去照顾Vivien的念头，另一方面也很享受这种能够保护一个小姑娘的感觉。我想这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就像不久前成龙大哥不是也说我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嘛——只要不至于触及到Vivien和我的私生活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讨伐的，我承认这一点私心的存在，但是现在我跟她互不隶属应该也不会再造成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这样想着，我突然又一次想起Sean来。虽然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个辞职是因为我心存偏袒，但是我自己总是做贼心虚。

这样想起来，Vivien自从不参与北部油田项目组的具体项目工作以后从未跟我讨论过刘尚明，她似乎是我唯一的部下一样负责着法国石油研究院的软件沟通和项目汇报工作。怎么说呢？从我内心来说，如果Sean跟Vivien能够合体为一个人就是最理想状态：人也踏实、工作勤奋、表达清晰、外语过硬。


也许Sean那个晚上给我的提醒并非多余，他一方面指出了Viona在作项目存在着过度的作花边儿的趋势，而也许从另一方面他在暗示我当时也对于这些项目花边的关注度其实高于实际项目的运作。也许他真的对于公司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而只是对我这个管理者不能慧眼识珠彻底的失望。


不过，无论谁来管理项目，都会希望项目不仅仅完成了预定的目标，有足够的技术突破的同时也能够把这些事情有条不紊的总结表达给领导或者甲方。这不是技术问题，但是从一个项目管理角度来说，Sean和Viivien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但是他们也都存在着让我心痛不已的问题。


至于他们之间从心理上也许有些抵牾我想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几乎同时进入公司，一起培养，几乎是迅速的发现了自己的特长然后利用这种特长在公司中确立了角色地位。但是作为两个人的管理者，我当时过于目光短浅，更多看到Vivien的项目汇报带来的效应。而从一定程度上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偏心、抵制来自公司管理层的提拔Vivien的压力，最终是客观上也许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我现在写下这些，心中更加悲痛，因为我当时以为自己至少只是目光短浅的把短期利益放在了前面而已，却不料想这样的安排本身还在把我喜欢的这些人引向一个更加不能自控的方向，越走越远。本来公司趋利是一个必然的状态，但是因为现在社会的普遍浮躁文化的浸泡，没有哪个公司能够不在其中感染一些浮躁的风气，而益发把利益至上主义变成短期利益至上主义起来。

“老大，我们是骗子吗？”

我再一次望向空洞的夜空，心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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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这么哲人气？”Vivien嘲讽的站在我对面，轻轻咬了一下下唇，“他们在等你呢，你还在门口发呆。”

“哦。”我颓然的看着Vivien灿烂的脸，真是不知道她那不倦的精力都是从何而来，“谢谢，我抽支烟。”

“你吸烟的吗？”Vivien诧异的看看我。

席上已经开始失控，原定的酒量早已被悄悄地破除。Viona依旧危襟正坐，Jerffery早已经跟小雅靠在Dave身上笑成了一团。老冯看到我一叠声的张罗小雅快倒酒：“兄弟，我酒且斟下，你赶紧去去就来。”说完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我一脸茫然的看看这一桌的人，又看看Vivien。

“你理他们呢，”Vivien把杯拿过来递给我，“如果觉得没事儿就陪Alfred喝一口。”然后回头冲着老冯说，“没看到陈老师都已经喝多了嘛。”

我摆摆手，“Alfred，老弟确实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老冯大笑，叫Viona和Vivien，“两位大专家啊，两位大专家，我们公司能不能迈出这一步就靠你们啦。”

Viona淡淡的笑了，“老冯，咱们就这么两个半人，什么事儿不是一起上。”说着她举起杯，跟老冯碰了一下。

我注意过Viona这个点，她从不正面回应别人的夸奖，无论夸张与否，她都可以熟视无睹的跟你简单过去。这真是无敌天下的气概，无论她是不是一个专家，她的气场绝对是一个专家。

Vivien闹着把我又扯进他们的圈子，我推说实在不行了，还是被老冯硬灌了半杯啤酒。

Viona说我：“开场你就不应该答应喝酒，喝酒的人从来都说咱们不拼酒啊，这么说的人从来都跟人拼的最凶。”

“那姐，”我笑了，“你可以算是久经战阵啊，这么多经验之谈。”


正说着，Jerffery跟小雅跑了过来，Dave说：“Zach敬咱们公司的花朵们一杯！”


我正犹豫着，Vivien把酒递过来，“陈老师。”


Viona看着我，“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呵呵。”


“好！”我一咬牙，“今天晚上就拼了，各位美女，谢谢大家的鼎力支持，恩同再造！”


“你看Zach这个跩呀，还恩同再造，哈哈哈。”老冯跟Dave碰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我们都回到了最艰苦的岁月，只是多了一个Vivien伫立在我身边。


“干杯！”我叫着把杯子倒了过来举向空中，Vivien也不甘示弱的举起来，Jerffery也凑过来，Viona也跟在边上，只有小雅大叫，“你们欺负人，你们都是半杯！”


“哈哈哈。”


Dave说：“今天遂大家的愿，明天我们就开始了新领地的冲锋。”他的表情逐步严肃起来，“这一次，跟以往都不同，是生死攸关的一战。嗯，咱们都是公司的老人儿了，不用我多说，能使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都给我往上冲！”


大家忙满了酒，跟着Dave一起举杯。


Dave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终于不是一个小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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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这一圈可不是仅仅安排了一个开题而已。老冯恨不得把我的时间表排成二十四小时/七天的版本。我主要工作一完就开始了研究院各主要科室和主要几个长垣上的采油厂的技术宣讲与答疑活动。按照老冯的说法：“轻车熟路，轻车熟路。”

我到第四天的早上就累倒了，躺在酒店房间里浑身滚烫。我挣扎着跟老冯道歉，说我“可能是昨晚睡觉着凉了，真的不在状态，帮我跟四厂魏总李总他们告个假罢。”

“哎哟，”听说我病了，老冯赶紧从他房间趿拉着拖鞋跑了过来，“太不小心了这也——没事没事，一会儿我问问，给你找地方打一针，退烧就好了。”

“对不住啊，老冯。”我确实感觉很抱歉。老冯这次出差帮我订了单人大床间，没有跟我一起住，还时不时的拉着我去尝东北烤串儿。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待遇也是自从来公司从未有的高规格。按照公司的规定，这些成本都会算在老冯的项目成本里，所以我对此一直很感激，而且日程安排到处都已经人员设备到位，真是花足了心思。——什么感觉呢？就好像我是一个主角，导演和制片已经搭好了布景、请好了群众演员，而我却因为身体缘故要耽误所有人的时间。

“身体要紧，咱们不着急。”老冯迅速的跟约好的客户沟通着，然后计算着什么时间合适部上。

等我出了小诊所的时候让我惊诧莫名的事情出现了：油田公司开发部的科长、研究院的一些学员、一厂的几个技术骨干都跑到了我所在的饭店来看我。

李科长一把握住我的手却向着大家说，“你看看，陈专家带病给大家做了这么多精彩报告，这种奉献精神就是大庆精神的具体体现啊。”

他转头冲着我说，“冯总一说你病了，你这些学员都想来探望，我们也不好都让来，毕竟工作要紧，他们几个平时跟陈专家学习收获最大的就代表学员们给老师买了一点水果点心，祝陈老师早日康复。”

老冯接过来，“李科长，非常感谢非常感谢，甲方来看望乙方估计这是中国石油历史上不多见的情景啊，我们这些人感觉自己就像大庆自己人一样的骄傲。”

“项目交给陈专家，我们就没有把你们当成是公司的人，就当成了我们都是大庆人，用我们油田的创业精神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好好休息，好好休息。”科长领着众人撤了出去。

我疑惑的望着老冯，他没满足我的好奇心，直接跟我说明天的行程里的加紧的部分，怎么才能尽快把四厂的计划补上的关键。

我看着他马不停蹄的跑前跑后也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白在项目上花费这些心思。

午饭刚刚吃过，Viona的电话就跟了上来，她只是问了问我还发烧不，看来老冯这家伙甚至把消息通报给了北京，“别那么拼命，事情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她停了一下，“我跟你说，陈儿，销售总是希望你全部的时间都给他用，你该顶住的时候就一定要顶住，不能心软。身体是你自己的，项目是公司的。好了，多照顾好自己。”

我一直以为Vivien会来的那个慰问却没有来，甚至短信都没有一个，整个下午心里都莫名其妙的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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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晚上终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我参加了，我觉得自己如同被突然卸掉重物的“搬山工”一般反而因为突然的轻松而感到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个着力的地方。

老冯看着我坐在座位上对着眼前的红酒发呆，笑了：“太累了罢这些天？”

“嗯，你知道老冯，我就觉得是：总算结束了。”我冲他举了举酒杯示意了一下，“这次出差也许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呵呵，”老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一边切着他的牛扒一边说：“所以你没看我今天特意没有安排什么事儿，甚至把跟很多客户吃饭的事儿都放到明天你回去以后了。”

“谢谢，我确实没有能力应酬，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弟，”老冯笑得很真诚，“我这次超标优待你当然也用你用得狠了点儿，不过说实话，咱们项目后面压力很大，你要是没有点儿抗压能力我还真是不放心把项目交给你呢——咱们的合作从来没有在项目上，我现在能帮你搭的台都搭起来了，剩下就看兄弟你怎么唱戏了。哥哥不藏私，这个时期咱们最担心的不是你干不好，而是你干一半儿撂挑子。”他嘎吱嘎吱的嚼着牛肉，吃的很香。

“你嚼的可真带劲儿，”我说，“这些年我就一直胃口不太行。Vivien刚来公司被我强拉到西部的时候，你知道她是特别喜欢吃东西的人，而且也好像会做一些他们家乡特色的小菜儿的人，每次看我吃东西她都叹气，觉得我的表现都会影响她的发挥。”

“哈哈哈，”老冯笑了，“Vivien是有鬼心眼儿的人，老弟，当哥哥的不怕你不喜欢听，她鬼心眼儿比兄弟你多太多了。”

“当然，我知道。”我说。

老冯看着我，微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她很聪明，干活儿既卖力气又会耍奸，是个好苗子。”

“这一点，”老冯长长吐出一口气，“是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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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一直在公司里是以不掩饰瞧不起技术著称的，所以他合作的很多技术都对他反应不怎么好，用石强的说法叫做“现用现交型人才”。石强说很多销售其实都是这样的人，只是刘颖会尽量把这种感受隐藏起来，但是老冯会表现出来。

“老冯啊，就是一个不想当老板的人。”石强靠在床头看着电视这样评价，那时我们还一起在西部油田出差，他有时候叫鸡我还得跑到酒店大堂等他的短信的年代。

“你想吗？”我问他。

“谁不想当老板呀，傻呀？”他随手换着电视频道。

“我就不想。”我承认，“我觉得当老板都很累，当员工比较轻松。”

“被老板洗脑了罢，你看看Tony，”石强笑了，“他什么时候操心公司的事儿，隔半年介绍俩朋友来公司转一圈，合适就谈合作，不合适就拉倒，这钱还不是赚得跟抢来似的。”

“你这叫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冷笑道，“就算他Tony再有眼光，他也得调研，做了很多功课才能了解这些公司，然后还得找合适得机会跟他们的大头儿建立关系，还得知道他们在中国谁作代理，代理的效果等等...”，我摇摇头，“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生命都灰暗了。”

石强回头白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灰暗的亿万富翁？说你书呆子你还不信，这些资本家靠的什么，不是咱们想的那样，他们就在高级俱乐部里转悠找这些能够跟他们一个档次的人谈，生意可能就在三五分钟之内就谈完了，喝酒泡妞大鱼大肉，这才叫人生，看看咱们这些打工的，连人都生不出来还人生呢。”

我笑了，“今儿是碰了谁的钉子了，这么大火气？”

“谁？我他妈要是个流氓就把个刘颖给办了，败家娘们儿，给老板打小报告！”

“啥事儿还能轮到她来管你呀？”

“高级客户经理呗，臭娘们，昨天我不是想把一个合同拆成俩吗，她就他妈的告诉Tony，Tony说我这是作弊。说我完不成任务也不能作弊，我看我说啥在这公司也呆不下去了，净是烂人。”

我苦笑了一声，“自己开公司去？”

他看了看我，大叫一声，“谁他妈给我一千万啊，谁他妈给我一千万啊！！！”

我静静的看着无聊的电视剧画面——石强刚才跟客户打电话把声音静音了——辨别着并不熟悉的影星们的脸。

“跟哥找乐子去罢？”他突然抬头说。

“我不喜欢你的乐子，”我摇摇头，“你去罢，放松放松。”

“今天不是干这个，我请你去按摩，不色情的，盲人按摩，穴道，懂罢？尤其这个颈椎腰椎的，你陪我走。”

“好罢。”我说，“媳妇知道我去按摩还不扒了我的皮。”

“净扯，你媳妇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她连半个不字儿都不跟你说。”石强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这么木的脑袋怎么能找这么好一个媳妇呢？老天爷真他妈不开眼。”

“会不会夸人哪！”我搂头给了他肚子上几拳。

他挣脱了，没有还手，终于还是笑了，“狗x的刘颖，老子他妈早晚有一天骑在你脖子上拉泼屎。”

“至于吗，你！”我推着他出门，“走，按摩去按摩去。”

老冯对我再好，我好像也不能像对石强那么放得开。在石强那里我才是最真实的陈墨：一个可以跟KTV的小妹儿亲热后呕吐得要死要活的笨蛋；一个花了石强给的小费却硬不起来的笨蛋；一个不花钱就招惹了饭店小服务员差点被赖上的笨蛋。

我看着老冯，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从一个笨蛋升级为另一个笨蛋，更笨的蛋。

“算啦，别想这想那的，在这儿就是放松来了，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自己找乐去了！”然后就迅速消失在一个小门后面，我批着大毛巾站在浓雾弥漫的空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大声向着浓雾说：“拔火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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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曾经偷偷统计过到底见过多少女人的裸体，到底成功进入了几个。每一次统计以后都觉得无比的空虚和恶心，感觉自己宝贵的灵魂都被那些画得妖冶、声音夸张的人用可笑的方式一点一点吸走。虽然每个女人都没有吸很多，但是我现在却已经不再是一个健全的我。

就是这样的时候，深圳回来就看到一张稚气未脱的笑脸。她羞怯的跟着我，像一个小猫一样静悄悄的流下了眼泪：“陈老师，我没有听懂，你讲太快了。”这也值得哭吗？我看着她跌落在衬衣领口的眼泪啪的闪进了她的胸口，突然感到自己确实是没有道理要要求一个孩子在一个礼拜之内学会自己一个月才学会的东西。

自从她出现，我再没有去找过那些让我觉得恶心又强烈需要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她们感染成为一个跟她们一样肮脏的人，只是披着一张人皮用一个君子的模样挺立在张蔚眼前。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再更猥琐，就这样渐渐的忘却了那些恶心的回忆，找回了一种作优秀男人的自信。

西部油田当然不是可爱的地方，尤其对一个西南的姑娘，风沙和干燥都会让她的皮肤迅速的老化，但是我仍然哄着她留在了那里——“放心，陈老师回去作一个培训就回来替你，你跟他们说我一个礼拜就回来，而且肯定会长驻在油田直到完成报告。”

我在国企的师傅不怎么令我尊敬，我也从未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学习的榜样。

经过这样的遭遇，我在张蔚的眼里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很清楚，但是也突然有了一种可以破坏自己形象的快感，是的，我其实比你能相信的更加垃圾——垃圾。

我在厕所里呕吐着，呕吐着。

不断的感受到自己被自己的味道给熏的一阵一阵的眩晕。

然后我就成功的意外病倒了——这个事实等到张蔚冲入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义正辞严的告诉她我回到北京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不仅仅是项目回不去，甚至连安排好的培训也被迫延迟了两周！

她望着我，咧着嘴，带足哭腔的说着她的乡音，她已经被客户围攻得无法立足，她也在宾馆里病倒了，还不敢跟任何人说，就靠自来水、方便面硬挺着撑了过来。

“你这半个月什么都来不及交会我，他们问的任何问题我都得晚上给你发邮件，然后再把你邮件里说上一次问题的步骤在电脑上重复一遍，把作对的内容做成小动画发给客户。

“为了那些练习，我有时候仅仅得到你几个字的答复，也不敢再打扰你，就自己一遍一遍的摸索，看那些愚蠢的说明书——这些烂英文写的说明书对于没有专业背景的人来说就是噩梦，”她说着再次落下泪来，“陈老师，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的任何一封信我都要看几遍才能真正看懂。我几乎都要被你给逼疯掉了，真的。”

我忍不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顶，“好啦，陈老师向你郑重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保证你会第一时间得到我的全力支援，好吗？”

张蔚向上抬起她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大滴的眼泪，“你给我保证。”

“我保证。”我夸张的举起右手三个指头。

张蔚咧开嘴笑了一下，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落得我心里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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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28星瓢虫般的密密麻麻的圆点儿，我去要了瓶可乐，坐下来慢慢喝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瘦削的身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The Two Towers里边描写的那个Gollum，才知道作者一番心思不仅仅是要表达一种怜悯，也是在暗讽着人类的古怪走向：握有知识之环的人类也许都会体弱如柴、头大如斗、目光狡獬。

随手摆弄着台上若干的洗发水、摩丝、牙膏、香皂等，服务生在远处窃窃私语着看着我。

我知道在这儿我肯定是一个另类，但是我只能继续另类下去了，因为我遇到张蔚以后也试过几次，没有用，会不举。怎么刺激都没有感觉，而且还会觉得被那些恶心的嘴亲过之后特别的脏，完事后要习惯性的呕吐好长时间。

ED是一种奇怪的病，受着非常强烈的心理暗示左右。

我对于那些有心灵沟通的女性是正常的，我媳妇、一个一直断断续续维持着性来往的女同学、一个不小心越过了界限的女性朋友，我好像并不觉得怎么紧张也不担心跟她们会有一种压力。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越来越没有了作为男人的那种简单直接的对于美貌女性的占有欲和窥视欲，风月场所的女性无疑比我结交的任何女性都来得容貌姣美身材婀娜，但是却似乎怎么也不能引起我的真实感觉。

不过，我不能不给老冯面子，而且也不能丢自己的面子。我披上一件罩衫，拢了拢前襟儿向着那个小门儿的方向走去，今晚这里会有一个幸运的姑娘，你是几号呢？我在心里忍不住嘲讽的想着。